2024年的俄罗斯矿业展原计划4月23-25日举行，但在3月22日，在距离俄罗斯矿业展馆旁边仅100多米的克罗库斯城音乐厅（Crocus City Hall）不幸发生了恐怖袭击，造成了145人死亡、数百人受伤的悲剧。
俄罗斯经济为什么没有出现欧美所期望的濒临崩溃的状态？
商品供应充足、价格合理的莫斯科本地超市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2024年2月26日，国际知名的金融咨询公司安联（Allianz）发布了一份关于俄罗斯战时经济的分析文章。
该文章表示，得益于大幅度增加的军事支出和部分国家的贸易支持，受制裁打击的俄罗斯经济在2023年看上去反弹比预期的更强劲。
安联经济贸易研究主管安娜·博阿塔（Ana Boata）在文章评论中说，2023年“俄罗斯的经济表现，反映了将资源重新部署到战争中，从而掩盖了其他经济部门严重的表现不佳”。
文章显示：2022年，俄罗斯的军费开支为4.98万亿卢布，比2021年增长42.2%。2023年，普京为军费支出了11.2万亿卢布，比2022年增长了1.25倍。仅增加的军费一项，就推动俄罗斯的GDP增长了3.6%。
增加军费支出的同时，俄罗斯为了维持战时稳定，还大幅度增加了强力部门包括内政部、俄罗斯卫队、特种服务、调查委员会、检察官办公室和联邦监狱管理局的预算，比2022年增加了1.5倍的预算。俄罗斯对强力部门增加的2.65万亿支出，就推动GDP增长了1.6百分点。军事部门和强力部门增加的支出，直接将2023年的俄罗斯GDP推高了5.2%个百分点。
俄罗斯国家统计局在最近公布的2023年度数据也显示，俄罗斯急速膨胀的政府支出，帮助俄罗斯2023年实际GDP增长了3.6%，远高于2022年的负1.2%。这就是俄罗斯2023年经济增长最大的秘密。
同时欧美的石油制裁部分“失灵”，大量涌入的石油收入有助于减少俄罗斯的预算赤字，成为俄经济复苏的重要支柱。
2023年，美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许多新的经济制裁措施，其中最重要的措施是海运原油禁运令和设置60美元/桶的价格上限。这些措施出台后，俄罗斯预算的石油天然气收入显著下降。为绕过这些制裁，俄罗斯在不同国家成立了一系列“代理”公司，由“影子舰队”为俄石油运输提供服务。同时根据欧盟的指南，一旦原油被提炼，就不再受到价格上限的限制。因此，大量俄罗斯原油出口印度等国，提炼为柴油等燃料后，再出口给欧盟。这大大削减了美西方“极限制裁”的效力。加之国际油价从去年6月的68美元/桶飙升至9月底的95美元/桶，上升幅度高达40%。从2023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收入开始增长，逐渐恢复。
至于来自东方大国的贸易支持并没有像该文章声称的那样起很大作用。根据俄罗斯联邦海关总署在2月公布的年度数据显示，俄罗斯2023年对东方大国出口1291亿美元，与2022年相比增长12.7%，仅增加145亿美元。
俄罗斯国家统计局在最近公布的2023年度数据也显示，俄罗斯急速膨胀的政府支出，帮助俄罗斯2023年实际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3.6%，高于2022年的负1.2%。根据国际基金组织数据，2023年俄罗斯的GDP为1.86万亿美元，世界上排名第11位。
第二部分：沉重俄罗斯
俄乌冲突成为压在俄罗斯身上的“五指山”，战时经济可支撑多久？
俄罗斯社会和经济似乎回到正常轨道。无人机最近很少袭扰莫斯科了，似乎俄乌冲突已经显得很遥远了。但身边很多工作岗位缺少男性员工的现象、街上征兵广告不时提示战争还在进行中。
俄罗斯军事博物馆附近街头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俄罗斯街头、超市每隔200-300米就会看到的征兵广告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俄乌冲突持续成为压在俄罗斯身上的“五指山”，给俄罗斯财政运转带来巨大压力
数据显示：俄罗斯仅“国防”和“国家安全和执法”支出比原计划分别增加了40%和52%，达到近9.4万亿卢布，约占预算支出总额的三分之一；包括向战争遇难者家属赔偿的社会政策支出超支了9.5%。根据俄财政部提供的信息，2023年俄财政赤字约2.9万亿卢布，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1.5%。尽管2023年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总体景气，但油气收入难以单独弥补预算赤字，未来几年的军费开支将必须由俄罗斯的主要“钱袋子”——国家福利基金（NWF）来支付。但该基金规模已从2022年底的13.5万亿卢布减少到了2023年底的8.99万亿卢布，弥合财政赤字的能力堪忧。
俄企业还面临高通胀率及相应的战争压力。
去年12月14日，普京预计2023年俄罗斯通胀率为7.5%-8%。但这一数据受到有关专家质疑，Romir等机构分析师认为，自战争开始（2022年2月）以来，俄罗斯消费者的实际通胀率累计达到47%。2023年夏末和初秋，俄罗斯经历了一场燃油危机，加油站燃油价格急剧上涨，一些地区出现了燃油短缺。为了解决危机，俄政府临时禁止了汽油和柴油的出口，并恢复燃油补贴。
一波未平，肉蛋危机接踵而至，一开始是鸡肉价格急剧上涨，然后是鸡蛋价格更加剧烈上涨，一些地区，鸡蛋的价格上涨了两倍以上。2023年底，多达12亿只鸡蛋的进口关税被清零。
而这仅是2023年俄通货膨胀的冰山一角。为了应对不断加剧的通货膨胀，从2023年7月开始，俄罗斯央行5次将基准利率从7.5%提高到16%。如此之高的基准利率大幅提高了俄罗斯公司的借贷成本，增加了俄罗斯公司运营的难度。为应对战争造成的财政压力，2023年8月，普京还签署了关于对大型企业征收超额利润税的法律，于2024年1月1日起对俄罗斯的大型企业征收高达10%的一次性暴利税，对俄罗斯能源、金属、化肥和金融等行业的大型企业造成一定的压力。
外国投资枯竭，俄罗斯的经济与外界的联系大幅减少。
安联披露，截至 2023 年 7 月，已有 1,028家西方公司逃离俄罗斯，其中 32% 来自美国。即使是没有实施制裁的国家“也不愿意或无法在俄罗斯大规模投资”，这一趋势将继续下去。随着投资者回避俄罗斯，外国投资已经大幅枯竭，俄罗斯失去了与大多数国家的经济联系，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国家。
这对俄罗斯意味着很多不利因素：
一是缺少外来投资，俄罗斯的产业升级面临巨大困难。即使俄罗斯政府愿意利用财政手段支持部分资金，但也缺乏先进的技术与人才。
二是缺少外来投资，意味着俄罗斯将增加很多产业空缺，从而导致产业链残缺不全，在面临西方制裁时，进而影响其他产业。比如油田服务业的欧美公司撤离后，俄罗斯的油田和天然气企业，已经面临着设备维护缺乏零配件与技术的麻烦。
俄罗斯的军事化经济可能为未来积蓄潜在风险。
俄罗斯独立新闻媒体《钟声报》最近在一篇经济分析文章中指出，俄罗斯的军事化经济“正在为未来积蓄巨大的问题”。该媒体表示，俄罗斯目前的经济增长，不是一种健康的繁荣，因为它掩盖了产业结构畸形、生产率下降、劳动力短缺和卢布货币大幅波动。目前依靠军费支出和政府支出大幅增长所营造的经济增长不太可能持续下去。未来由于累积的不平衡和可能的社会问题，经济结构将开始面临巨大风险。
第三部分：展望俄罗斯
俄罗斯还有希望重新崛起吗？
俄罗斯主流社会基本团结一致。
对上述俄罗斯社会遇到的困难，俄罗斯主流观点认为这是他们为了应对北约进逼、拓宽未来生存空间应付的代价。
根据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2024年2月出版的《俄罗斯未来重塑，中国可积极引导》的研究报告，研究者王文教授自2022年9月初起赴俄罗斯深度调研莫斯科、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符拉迪沃斯托克、车臣、克里米亚、勘察加等东、南、西、北、中21个代表性城市，历时58天，与200多位俄方人士交流，还当面提问普京总统、拉夫罗夫外长，此后分别在2023年4月、6月、9月先后4次赴俄罗斯各地交流与调研。
从交流与调研中，研究者深切感受到俄罗斯主流精英认为俄乌冲突是俄罗斯被北约与美国所逼、最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采取的战斗。很多俄罗斯学者甚至认为，莫斯科长期以来都过于软弱，对西方抱有幻想，认为西方是守规矩、有信用的，以至俄罗斯不断被西方所骗，没有更早地阻止乌克兰亲西方的过程，导致让西方在离莫斯科近在咫尺的邻国“打造出一支军事-政治长矛，直接瞄准俄罗斯的心脏”。
研究者和各个地区的俄罗斯人交流了解到，绝大部分俄罗斯人都支持普京的军事行动、相信俄罗斯必胜。笔者在莫斯科期间与当地人的交流中，得到的信息也颇为相近。
俄罗斯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国家。
俄罗斯城市的基础设施虽陈旧，但维护细致。城市里办公楼或公寓楼都显得格调高雅、底蕴深厚，即便很老旧的酒店，房间内仍是干净整洁。所有城市都有若干个高档次的剧院、高质量的博物馆、画廊，艺术气息浓郁。
俄罗斯人的收入不高，但很享受休假、上剧院、参观博物馆等精神生活。俄罗斯各大表演、艺术、绘画大学比中国更多、更优质。这是目前还偏好于追求物质积累的多数中国人所不及的。
莫斯科到处可以看到的维护细致、格调高雅的办公楼或公寓楼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俄罗斯成年人的大学生比率高达58%, 俄罗斯是获诺贝尔奖最多的六个国家之一，尤其是物理学奖，1991年以来有6位俄罗斯物理学家获诺贝尔奖。“数学界诺贝尔奖”的菲尔兹奖自1936年首次颁发至今共授予60人，俄罗斯(包括前苏联)共9人获奖。近年来，俄罗斯在5G、智能科技领域创新速度较慢，但其基础科学尤其是物理、数学领域的实力不容小觑。
俄罗斯中小学极度重视“民族自豪感”教育，其民族历史的叙事大体如下：从15世纪以来，俄罗斯民族先后打败了蒙古帝国，吞并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向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扩张，近代又打败拿破仑和希特勒，作为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超级大国，与美国并肩。苏联解体仅是插曲，普京总统正带领俄罗斯重新崛起为新的超级大国。
莫斯科军事博物馆里讲解员向俄罗斯小学生讲解攻占柏林的二战故事，图片正中柜子里是希特勒没颁发出去的铁十字勋章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俄罗斯人的生活高品位与人才高素养，支撑了俄罗斯人的自信，甚至是自负、高傲。肢解俄罗斯、乃至让这样的民族委曲求全附庸于西方社会的可能性很小。
毫无疑问，俄罗斯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其主要矿产资源有煤、铁、泥炭、石油、天然气、铜、锰、铅、锌等。其中储量居世界前列的有：
俄罗斯部分矿产资源储藏量 来源：出海领航收集整理
俄罗斯未来若能妥善处理对外冲突，协调好国家与市场、能源与经济、东方与西方的结构矛盾，克服短期的压力，俄罗斯的再度崛起仍是非常有可能的。
第四部分：机会和挑战并存的俄罗斯
近年来中国企业加快了开发俄罗斯市场的步伐，但也存在不少实际挑战......
数据来源：2024出海领航《百家中国制造企业出海调查报告》
近年来，俄罗斯对于中国企业的重要性显著提升，尤其是汽车、矿山和工程机械等领域，在本次俄罗斯矿业展就有不少中国企业参展。
莫斯科矿业展上的中国企业展位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莫斯科矿业展上的中国企业展位 图片来源：作者实地拍摄
和任何海外国别市场一样，俄罗斯市场的进入和深耕都会经历诸多挑战。开发俄罗斯市场涉及到很多方面，限于篇幅，笔者在这里简要谈一下中国企业正在面临的跨境收付款问题。
对无论是进入俄罗斯市场不久，还是在俄罗斯市场耕耘了多年的中国型企业，从2024年2月开始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跨境收付款问题。
企业普遍反映现在中国的金融机构对来自俄罗斯公司的收款审核严格，时间普遍要2-3个星期以上，而且还不能确认是否能入账。从国内往俄罗斯方面支付的款项也存在同样审核严格的情况。
在大国博弈加剧的大背景下，跨境收付款难的问题估计短期内难以彻底解决。笔者多方收集信息，建议企业除了继续积极配合银行审核外，可以从如下方面做好相应工作：
第一，可以多关注一些国内地方性银行。这些银行在欧美国家有很少业务、国际业务也没有四大行那么多，他们处理与俄罗斯相关的收付款业务有可能更加快捷；
其次，可以和一些大的贸易公司合作，适度让利给对贸易公司，借助对方的渠道加快收款进度；
最后，建立长期经营俄罗斯市场的理念，在俄罗斯设立本地化机构，实现本地化运营，收付俄罗斯卢布，在本地开展相关市场推广、投资等活动，阶段性地实行俄罗斯境内资金内循环。
本次俄罗斯之行，很多中国企业反馈他们不是来早了，而是来晚了。
鉴于俄罗斯和中国日益紧密的外交关系、互补性的经济结构和巨大的市场潜力，虽然现阶段不得不面临严重的地缘政治冲突及其衍生出来的各种问题，笔者相信秉持长期主义会在俄罗斯市场获得应有的回报。
莫斯科，下次见！
作者简介：黄少青，出海领航合伙人，15年海外市场实战经验，深耕东南亚、印度、北美等重点市场。熟悉海外市场开发、渠道建设与管理、海外关键客户开发及管理、海外本地化运营等关键业务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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